一、产生背景

（一）哲学背景

1. 康德的先验范畴理论

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深深打上了康德的先验论的烙印。康德把范畴视为理智综合和联结感性材料的先验形式，并对质、量、关系和样式等12个范畴进行了系统的考察。

皮亚杰曾说过，“我把康德范畴的全部问题加以重新审査，从而形成了一 门新学科，就是发生认识论”。 比如，发生认识论研究的认识(knowing)，是指认识的普遍形式，包括诸如空间、时间、因果性、整体、部分等基本范畴。皮亚杰还吸收了康德的先验范畴理论，把认识改造为遗传的“图式”。

2. 结构主义哲学

皮亚杰还深受结构主义哲学的影响，自称是结构主义者，并著有《结构主义》一书。

结构主义是20世纪60年代在西方,特别是在法语国家兴起的一种哲学思潮，它强调对内在结构的研究，反对对外部现象的描述。皮亚杰一直生活在讲法语的瑞士, 因而他的思想深受索绪尔等人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勤尔巴基的结构主义数学学派的影响。

3. 实用主义和操作主义

皮亚杰受到杜威等人的实用主义和布里奇曼的操作主义影响。杜威和希里奇曼都认为，智慧是主体与环境相互作用的产物，认识首先意味着对环境的实际改变，必须以行动来说明思维，这与皮亚杰认为思维在本质上是一种动作或运算的观点是一致的。

然而，皮亚杰并不同意布里奇曼把物质操作和神经操作等量齐观，否认自己的运算(operation)概念与操作主义的操作(operation)概念相同，而提出用自己的运算理论来弥补操作主义的缺陷。

（二）科学背景

1. 生物学

生物学对皮亚杰理论的形成具有重要影响。皮亚杰是作为一名生物学家而开始其学术生涯的，并一直保持着对生物学的浓厚兴趣。他一直在探索如何架设从生物学通往认识论的桥梁。

皮亚杰非常推崇生物学家沃丁顿等人的渐成论。渐成论关于胚胎发育的理论，强调基因型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他认为，渐成论的胚胎发育理论与他的智慧及其结构的发展理论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平行关系。

皮亚杰坚持生物学的功能和结构与认知的功能和结构之间具有同型关系，并始终认为认知功能的发展是渐成的一个部分。心理发展的先天与后天的共同作用观以及同化和顺应等概念，都是皮亚杰在吸收生物学知识的基础上提出的。

2. 布尔代数、符号逻辑学和现代控制论

皮亚杰的理论也受到布尔代数、符号逻辑学和现代控制论的影响。

布尔代数又称逻辑代数，它将人类的思维问题（命题逻辑中的思维问题）数学化、形式化。皮亚杰借用布尔代数中的“群”、“格”等概念，作为形式运算结构的模型。

他还采用符号逻辑来研究儿童的智慧活动，借以说明儿童逻辑的、数学的、物理的概念的起源；用符号逻辑中的运算概念作为认知结构的基本元素 ，来探讨形式运算阶段思维过程的特点。

皮亚杰认为控制论可以使我们有可能以一种目的学形式的因果决定概念，来取代目的论的神秘观点，因此控制论的模型可以解释认知发展中同化与顺应之间平衡的调节机制。

（三）心理学背景

1.欧洲机能心理学思想

皮亚杰受欧洲机能心理学思想的影响，认为心理的功能是适应，并且智力是对环境的适应。

皮亚杰早年受业于瑞士心理学家克拉帕瑞德，深受其生物学和功能主义观点的影响。克拉帕瑞德坚持功能主义观点，认为人的意识是由人的需要而产生的，即只有当人感到有适应的需要时，才会在心灵内引起原因的意识。他最早提出了人的心理适应问题。

皮亚杰明确表示，克拉帕瑞德要他“随时考察功能的观点和本能的观点，没有这两个观点，人们就会忽视儿童活动的最深源泉。”

2. 格式塔心理学

皮亚杰中后期的思想更多受到格式塔心理学的影响。皮亚杰和格式塔学派都反对行为主义的刺激与反应之间的单向关系，都主张心理学应当既研究行为又研究意识。

在 《结构主义》—书中，皮亚杰提出结构具有三个特点：整体性、转换性和自我调节性。他认为整体对它的部分在逻辑上有优先的重要性，这一整体性特点正是受到格式塔学派的影响。

3. 精神分析心理学

皮亚杰与精神分析还有一定的联系。皮亚杰早年读过弗洛伊德的著作，听过荣格的课。他的“自我中心”、“内化”和“自恋”等概念都是来自精神分析；并且有可能受弗洛伊德的启发，而提出心理发展的阶段论。

二、发展历程

（一）日内瓦学派的形成

日内瓦学派形成最初可追溯到皮亚杰1921年前后在巴黎比纳实验室工作期间所进行的关于儿童智慧的研究。

随后，皮亚杰在日内瓦大学卢梭学院（后改为教肓学院）相继任实验心理研究室主任及院长期间 ，吸引了一批志同道合者，如英海尔德、泽明斯卡、辛克莱等人形成了日内瓦学派的基本队伍； 1950年皮亚杰出版《发生认识论导论》 ( 三卷集） ，是发生认识论体系建立的标志； 1955年发生认识论国际中心在该校建立后，常有各国心理学家和其他有关学科学者云集日内瓦、进行跨学科的合作研究。

（二）日内瓦学派的发展

20世纪80年代以来，针对皮亚杰理论存在的缺陷，很多研究者对其进行了修正和发展。

他们在对皮亚杰理论的创新和发展中，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了各自的理论。其中较为著名的理论有:道伊斯(W Doise)的智力社会性发展理论、布琳格(A Bullinger)的儿童视知觉理论、斯科姆-科斯克(E Schmid-Kitsikis)的认知与情感发展的综合理论等。

三、主要理论

（一）心理发展的实质论和结构论

1. 心理发展的实质

皮亚杰认为，儿童心理既不是起源于先天的成熟，也不是起源于后天的经验，而是起源于主体的动作，而这种动作的本质是人类主体对客体的适应(adaptation)。

皮亚杰从生物学的观点出发，主张要把适应理解为一种动态的平衡过程。个体的每一个心理的反应，不管指向于外部的动作，还是内化了的思维动作，都是一种适应。适应的本质在于取得机体与环境的平衡化。

在这个过程中，有机体被环境不断影响着，但同时有机体产生的变化又增加了有机体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其结果就更利于有机体的生存。因此，皮亚杰强调心理的发展是主客体相互作用的结果，在客体作用于主体的同时，主体也作用于客体。 由此，人们对环境中刺激的反应不只是由环境所决定，还取决于主体具有的“结构”。

皮亚杰认为适应是通过两种形式实现的：一种是同化(assimilation),就是把外界元素整合于机体的正在形成中或已完全形成的一个结构内。另一种是顺应(accommodation)，即改变内部图式以适应现实。个体通过同化和顺应这两种形式来适应环境达到有机体与环境的平衡。如果有机体和环境之间失去平衡，就需要改变行为以重建平衡。这种平衡、不平衡、再平衡的过程，就是适应的过程，也就是心理发展的实质。

2. 心理发展的结构

皮亚杰看来，图式、同化、顺应和平衡是认识活动的结构，而心理发展就是通过同化、顺应以及同化和顺应之间的平衡，来发展和丰富图式的过程。

图式 (schema)

皮亚杰认为，图式是动作的结构或组织。我们可以把图式看作是心理活动的框架或组织结构，或者个体对世界的知觉、理解和思考的方式。

图式最初来自先天遗传，此后随着个体的成长，通过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不断发展变化并逐渐丰富。例如，初生的婴儿无论碰到什么东西，都会产生吮吸反射。也就是说，婴儿具有“吮吸图式”。以后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图式不断变化并复杂化。婴儿在吃奶时看到母亲的形象、听到母亲的声音，还接触到母亲怀抱的姿势等，因而由最初遗传得来的反射图式发展为多种图式的协调活动，儿童的心理发展水平也随之提高。

初生的婴儿只有极少数且较为粗糙的图式，如吮吸、抓握和哭叫等。随着儿童的成长，图式的种类逐渐增加，内容也日趋丰富多彩，开始从简单的图式到复杂的图式，从外部的行为图式到内部的思维图式，从无逻辑的图式到逻辑的图式。到成年时就形成了比较复杂的图式系统，而这个图式系统构成了人们的认知结构。

同化（assimilation）

同化是个体自己已有的图式或认知结构为基础去吸收新经验的过程。就如同人在吃食物时，通过消化作用 ，把营养物质吸收并转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同化本是生物学的概念，皮亚杰将它运用于心理学中。在皮亚杰看来，心理同生理一样，也有吸收外界刺激并使之成为自身一部分的过程。个体的同化要受他原有图式的影响:个人拥有图式越丰富，他所同化的事物的范围也就越广泛；个人已有的图式越贫乏,他所同化的事物的范围也就越狭窄。

同化的直接结果是促进图式范围的扩大，引起图式量的变化，而不能引起图式的种类和质的变化。因此，为了更好地适应环境，更好地促进个体心理发展，人们还必须要学会顺应。

顺应（accommodation）

顺应，是指同化性的图式或结构受到它所同化元素的影响而发生的改变。即改变原有图式或建立一个新图式以容纳一个新鲜刺激的过程。

比如，在把食物转化为可吸收的物质时，人体有关的器官如胃、肠都要做出相应的变化，如胃壁收缩分泌胃液，这就是顺应。顺应能引起两方面的变化，一是改造原有图式，使之可以接纳新的事物；二是形成新的图式，以接受新的事物。这样，顺应过程使图式发生质的变化，促进个体心理发展。所有的认识既是认知结构的顺应于外物，同时又是外物同化于认知结构的这两个对立统一过程的产物。

平衡 (equilibrium)

顺应导致发展 (质的变化),同化导致增长(量的变化)。心理的发展既需要同化，也需要顺应，更需要同化与顺应之间的平衡。当同化与顺应两个过程取得均衡时，就能最有效地适应世界，促进个体心理发展。如果二者之间失衡，都会导致心理发展的停滞。显然，如果一个人只有同化而没有顺应，那么他就会处于永远与外界的适应状态，无需学习,也无从发展了；如果一个人只有顺应而没有同化，那么他就会处于永远无法稳定下来适应环境的状态之中。

当然，并不是在所有的活动中，同化和顺应的比例都相当的，例如在假想中，儿童往往根据自己的想象，任意地改变客观事物，就是同化占了优势；而在模仿中，儿童只是模仿成人或同伴的行为，就是顺应占了优势。

（二）心理发展的影响因素说和阶段论

1. 心理发展的影响因素

皮亚杰认为，支配心理发展的因素有四个：成熟、物理环境、社会经验和平衡。

成熟，是指有机体的成长，特别是神经系统和内分泌系统的成熟。儿童某些行为模式的出现有赖于一定的躯体结构或神经通路发生的功能。 成熟是心理发展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即决定条件)。它为心理发展提供了可能性，但是要把这种可能性转化为现实性，就必须通过后天的练习和经验的习得。随着年龄的增长，成熟因素的作用相对降低，而环境和经验的作用日益增强。

物理环境，是 “个体对物体做出动作中的练习和习得经验"”。它包括物理的经验和逻辑-数学的经验。 前者是指个体作用于物体，抽象出物体的特性，如大小、重量、形状等。 后者则是指个体作用于物体，旨在理解动作间相互协调的结果，在逻辑-数学经验中，“知识来源于动作(动作起着组织或协调作用)，而非来源于物体”。在这种情况下的经验仅指日后将发展成为运算推理的、实际上带有动作性质的方面，它的意义不同于由外界环境引起的动作所获得的经验，它是主体作用于外界物体而产生的构造性动作。皮亚杰指出，物理因素是一个主要的必要因素，但不是儿童心理发展的决定因素。

社会环境，指社会上的相互作用和社会传递，包括社会生活、文化教育和语言等。皮亚杰指出，社会化就是一个结构化的过程，个体对社会化所作出的贡献正如他从社会化所得到的同样多，从那里便产生了“运算”和“协同运算”的相互依赖和同型性。皮亚杰认为，环境、教育对儿童心理发展水平并不起决定作用，它只能促进或延缓儿童心理发展而已。

平衡是儿童心理发展中最重要的因素，即决定因素。平衡就是不断成熟的内部组织和外部环境的相互作用。平衡可以调和成熟、个体对物体产生的经验以及社会经验三方面的作用。通过动态性的平衡，实现心理结构的不断变化和发展。

2. 心理发展的阶段

皮亚杰认为，儿童从出生到成人的心理发展不是一个数量不断增加的简单累积过程，而是伴随同化性的认知结构的不断重构，因而可以按照认知结构的性质把整个心理发展划分为几个按不变顺序相继出现的时期或阶段。

一般而言，皮亚杰把儿童心理的发展划分为四个阶段。

感知运动阶段(sensorimotor stage）（0〜 2 岁） 这一阶段被认为是“儿童思维的萌芽”阶段。此阶段，儿童仅靠感知动作的手段来适应外部环境，了解事物的最简单的关系，只有动作的能力而没有表象和运算的能力。该阶段是言籍出现以前的时期。到这一阶段的后期，感觉与动作才渐渐分化，思维也开始萌芽。

前运算阶段(preoperaticmal stage)(2〜7岁） 这一阶段被认为是“表象或形象思维”阶段。在感知运动发展的基础上，儿童的各种感知运动图式开始内化为象征性或表象性图式。随着语言的出现和发展，儿童开始用语言和表象来描述外部世界和不在眼前的事物。但在这一时期，儿童的语词或其他符号还不能代表抽象的概念，思维仍受具体直觉表象的束缚，难以从知觉中解放出来。

具体运算阶段(concrete operational stage)(7〜12岁） 这一阶段被认为是“初步的逻辑思维”阶段。儿童的心理活动具有了守恒性和可逆性，掌握了群集运算、空间关系、分类和排序等逻辑运算能力。但是，该时期的儿童还离不开具体事物或形象的帮助，只能把逻辑运算应用乎具体的或观察所及的事物，而不能把逻辑运算扩展到抽象概念之中。

形式运算阶段(formal operational stage)（12〜15岁） 这一阶段被认为是“抽象逻辑思维”阶段。这时儿童根据假设对各种命题进行逻辑推理的能力在不断发展。儿童的具体运算思维经过不断地同化、顺应、平衡，就在原有具体运算结构的基础上遂步出现新的运算结构，开始接近成人的思维水平，达到成熟的形式运算思维。所谓形式运算思维，就是可以在头脑里把形式和内容分开，使思维从具体内容中解放出来，而表现出能进行抽象的形式思维。也就是说，可以离开具体事物，使思维超出感知的具体事物或事物的具体内容，朝着非直接感知的或未来事物的方向发展，根据假设来进行逻辑推理。

四、评价

（一）贡献

1. 创立了发生认识论

皮亚杰最大的贡献在于创立了一门新的学科一发生认识论 。它不再停留于哲学认识论的思辨层次，而是通过研究个体的认识发生（即儿童认知发展心理学）把认识论和心理学紧密结合，由此填补了传统认识论研究的一项空白。

2.系统研究了儿童的心理发展

皮亚杰在心理学史上第一次系统地研究了儿童的心理发展。他通过大量的观察和实验研究，认为成熟、物理环境、社会环境和平衡是影响儿童发展的因素，并尤为重视平衡的作用。以往的儿童心理研究大多局限于遗传、环境或教育等因素的作用及其相互关系的影响，没有在动态水平上分析这些因素之间的作用机制。皮亚杰的平衡概念就反映了机体内部组织与外部环境之间的动态关系。同时，皮亚杰还提出了儿童心理发展的阶段理论，认为心理发展阶段具有普遍性、不变序列和不可逆性等特点。这些都丰富和深化了儿童心理学的研究，成为儿童心理学史上的一座重要里程碑。

3.创造了儿童心理研究的新方法

皮亚杰学派独创的临床法是对传统测验法、观察法的一个革新。它使皮亚杰学派积累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产生了丰硕的成果，并提出了一套具有真知灼见的儿童心理发展理论，进而创建了发生认识论。

（二）局限

1. 带有明显的生物学化倾向

把生物学类比作为发生认识论的方法论上，皮亚杰认为生物学类比是研究发生认识论的基本方法，有时把发生认识论定义为比较解剖学，把智慧的本质归结为生物适应。 他的生物学化倾向还表现为重图式、轻反应，对人的社会性和实践活动重视不够。

2. 存在逻辑中心主义的倾向

表现为重视认识活动中逻辑结构的分析，而忽视非逻辑结构的研究,另一方面表现为重视评价结构中认知的作用而忽视道德、情感的动力功能。

（三）影响

1. 对西方心理学的影响

皮亚杰学派对西方心理学的影响是全方位的。

促进了儿童心理学的研究：既促进了儿童思维发展的研究，也促进了儿童品德发展的研究。

影响了认知心理学的发展。皮亚杰学派创立的发生认识论属于广义的认知心理学。它通过对儿童科学概念及心理运算起源的实验分析，探索了智慧形成和认知机制的发生发展规律，对认知心理学产生了重要影响。

影响了学习心理学的发展。传统学习理论把人类的学习等同于动物的学习，忽视人类学习的社会性与主动性。皮亚杰反对这种观点，强调内因与外因的相互作用。这超越了传统的学习理论，对学习心理学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开柘了新的心理学学科。皮亚杰创造性地把心理学、逻辑学和语言学相结合,构造关于儿童实际思维的运算逻辑，掲示语言发展与思维发展的关系，开拓了思维心理学、发展心理语言学和心理逻辑学研究的新领域。

2. 对现代教育的影响

有研究者把皮亚杰理论对教育的影响总结为以下六个方面：

教育的主要目的在于促进学生智力的发展，培养学生的思维能力；

让儿童主动自发地学习：注意儿童的特点，符合发展阶段：

儿童应通过动作进行学习；

要重视社会交往，特别是合作性的交往;

让儿童按各自的步调向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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